話說蘇州人的“娘娘腔”

蘇州人往往被女性化,什麼優美、柔和、文靜、高雅;姑娘們則被譽為小家碧玉、大家閨秀,還有那夠不上“碧玉”的也被呼之為“阿姐”。
蘇州人之所以被女性化,我認為其誘因是語言,是那要命的吳儂軟語。吳儂軟語出 自文靜、高雅的女士之口,確實是優美柔和,婉轉動聽。我曾陪一位美國作家參觀蘇州刺繡廠,由刺繡名家朱鳳女士講解。朱鳳女士生得優美高雅,講一口地道的吳儂軟語,那位美國作家不要翻譯了,專門聽她講話。我有點奇怪,問道,你聽得懂?他笑了,說他不是在聽介紹,而是在聽音樂,說朱鳳女士的講話like music,像美妙的樂章。
可是,吳儂軟語由男人來講就有點“娘娘腔”了。那一年我碰到老作家張天翼,他年輕時在蘇州鬧過革命,也在蘇州坐過監牢,他和我開玩笑,說蘇州人遊行示威的時候,喊幾句口號都不得力,軟綿綿的,說著,他還模仿蘇州人喊了兩聲。這兩聲雖然不地道,可我也得承認,如果用吳儂軟語喊“打倒……”確實不如用北方話喊“打倒……”有威力。已故的蘇州幽默大師張幻爾,他說起來還要滑稽,說北方人吵架要動手時,便高喊“給你兩個耳光”!蘇州人吵架要動手時,卻說“阿要撥儂兩記耳光嗒嗒”?實在是有禮貌,動手之前還要先徵求意見:“要不要給你兩個耳光?”兩個耳光大概也不太重,“嗒嗒”有嘗嘗味道的意思。當然,如今的蘇州人,從幼稚園開始便學普通話,青年人講地道蘇州話的人已經不多了,吳儂軟語也多了點陽剛之氣,只有在蘇州評彈中還保留著原味。
蘇州人被女性化,除掉語言之外,那心態、習性和生活的方式中,都顯露出一種女性的細緻、溫和、柔韌的特點,此種特點是地區的經濟和文化形成的。吳文化是水文化,是稻米文化;水是柔和的,稻米是高產的,在溫和的氣候條件下,那肥沃的土地上一年四季都有產出,高產和精耕相連,要想多收穫,就要精心地把各種勞務作仔細的安排。一年四季有收穫,就等於一年四季不停息,那勞動是持續不斷的,是有韌性的。這就養成了蘇州人的耐心、細緻,有頭有尾。蘇州人把日常的勞作叫作“爬”,常聽見有老蘇州在街坊中對話:
“你最近在作啥?”
“嘸啥,瞎爬爬。”
“瞎爬爬”是謙詞,意即胡亂做點事情。修建房屋,改善居住叫爬房子;做傢俱,添陳設叫爬家什;侍弄盆景,叫爬盆景;不停地做事,叫“勿停格爬”。爬不是奔,速度可能不快,可卻細緻、踏實、永不停息,是一種“韌性的戰鬥”。蘇州人細緻而有耐性的特性,用不著調查瞭解,只要看一下蘇州的刺繡、絲綢,遊覽過蘇州的園林後便可得出結論,如果沒有那些心靈手巧、耐心細緻的蘇州人,就不可能有如此精美的繡品和精緻的園林。一個城市的生活環境,是傳統文化的體現,是人們習性的綜合反映。
蘇州人之所以被女性化,還有一個小小的原因,說是蘇州出美人。中國的第一美人是西施,西施是浙江人,卻被“借”到蘇州來了,因為她施展美貌和才藝的平臺是在蘇州,在蘇州靈岩山上的館娃宮裡,如果沒有“吳王宮裡醉西施”,那西施的美貌也就湮沒在浦陽江中了。還有一個陳圓圓,蘇州昆腔班的,吳三桂為了她,便“衝冠一怒”,去引清兵入關。這些女子的美貌算得上是“傾國傾城”;不傾國傾城而令人傾倒的就不可勝數了,連曹雪芹筆下的林妹妹,都是出生在蘇州的閶門外面。直到如今,還有人重溫詩人戴望舒的《雨巷》,撐著一把傘,在蘇州的雨巷中尋找那“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姑娘”。
蘇州人被女性化,這也沒有什麼貶意,喊口號雖然缺少點力度,卻也沒有什麼害處。相反,在當今電子化生產的條件下,蘇州人的精細、靈巧、有耐性,卻成了不可多得的優點,成了外商投資在人力資源上的一種考慮。我不敢說蘇州所以能吸收這麼多的外資都是因為蘇州人的精細,卻聽說過有一宗很大的國外投資,在選擇投資地點時到處考察,難作決策,可在參觀了蘇州刺繡研究所後,立刻拿定主意:蘇州人如此靈巧心細,能繡出如此精美的繡品,還有什麼高科技的產品不能生產,還有什麼精密的機械不能管理呢?現代化的生產已經不是掄大錘的時代了,各種產業都要靠精心策劃,精心管理,特別是電子行業,更需要耐心細緻,一絲不苟,這一些正是蘇州人拿手的。
世間事總是有長有短,有利有弊。蘇州人的那種女性化的特點,也不是完美無缺,它有一個很大的缺點,這缺點說起來還和蘇州的園林有點關係。蘇州園林是世界文化中的寶貴遺產,是蘇州人的驕傲和生財之道,怎麼會為蘇州人性格帶來缺陷呢?這就要追溯到蘇州園林的興起了。
蘇州園林作為一種文化現象來看,是一種“退隱文化”的體現。園林的主人們所以要造園林,那是因為厭倦政治,官場失意,或是躲避戰亂,或是受魏晉之風的影響,要學陶淵明歸去來兮,想做隱士。在中國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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