為什麼:上有天堂,下有蘇杭?

流傳甚廣的說法

在中國各地的風土謠諺中,“上有天堂下有蘇杭”應該算得上是流傳最廣的了。筆者少小時就不知從哪裡聽說了這句話,以致對韋莊一首詞的意境也歆羨不已。韋詞上闋雲:“人人盡說江南好,遊人只合江南老。春水碧於天,畫船聽雨眠。”這實在是令人心旌搖盪的意境。

“上有天堂下有蘇杭”的說法顯然已有相當長的歷史,但目前研究俗語的人一般都只能舉出較晚的書證。較為熟悉的是出自《七修類稿》和《古今小說》,這都已是明代的東西。另外,蘇南民歌《姑蘇風光》起首也唱道:“上有天堂,下有蘇杭”,但這首歌又名《大九連環》,是由若干首民歌聯綴起來的,而且後面唱的確實是兩地的風光:“杭州西湖,蘇州麼有山塘,哎呀兩處好地方。”顯然它不像另一首著名的民歌《月子彎彎照九州》一樣具有一個古老的起源。後者從南宋以來一直有流傳。

唐朝詩人開先例

筆者認為“上有天堂下有蘇杭”的說法,可追溯至唐代。可以分兩半來說,前半是將江南比作天堂。唐詩人任華曾在《懷素上人草書歌》吟詠:“人謂爾從江南來,我謂爾從天上來!”這應該便是將江南比作天堂的濫觴。在此之前,江南曾因其在南朝的繁華而被稱作“佳麗地”,尚無將其比作天上的先例。“佳麗地”的名頭在唐朝得以繼續,且有將其他地方擠出這一行列之勢。

白居易品題是關鍵

另一半是以蘇杭二州當作江南的頭牌,這在唐後期也很明顯。個中的關鍵是白居易的品題。白居易曾歷任杭、蘇二州刺史,他在二州任上寫過不少誇讚當地的詩篇。但是,起先他還只是單誇杭州。任杭州刺史時,他與身為越州刺史的元稹誇口,稱:“知君暗數江南郡,除卻餘杭盡不如。”後來他為蘇州刺史,又稱蘇州“甲郡標天下,環封極海濱”。從此他便以蘇杭並稱,頗以曾為“蘇杭兩州主”而自豪。到晚年他回到北方,對蘇、杭二州更是念念不忘。他在和殷堯藩的一首詩中寫道:“江南名郡數蘇杭,寫在殷家三十章。君是旅人猶苦憶,我為刺史更難忘。境牽吟詠真詩國,興入笙歌好醉鄉。為念舊遊終一去,扁舟直擬到滄浪。”不言而喻,“上有天堂下有蘇杭”正是這一品題與將江南比作天上的口碑的合流。

贊為天堂不僅因富庶

蘇杭受到如此推崇,無疑與其富庶有關。但這並不是“天上”的全部。環顧四周,可以發現當時江南還有不少名郡,如常州、湖州,其富庶也都是享有令譽的。常州被李華推為“關外名邦”,湖州甚至得到顧況“江表大郡,吳興為一”的評價。那些地方都沒有成為江南的冠冕,在很大程度上與其自然風光有關。白居易曾稱頌:“杭土麗且康,蘇民富而庶。”這句詩表明兩地共有特徵:“麗”,這不是富庶二字可以替代的。他還在著名的《憶江南》中描繪杭州的勝景:“山寺月中尋桂子,郡亭枕上看潮頭。”而蘇州的賞心樂事為“吳酒一杯春竹葉,吳娃雙舞醉芙蓉。”此情此景對很多人來講,當然只有在天上才能領略得到的。
蘇州是在隋文帝開皇九年(589)廢吳郡,改稱蘇州;杭州古稱“錢唐”也是在這一年改稱杭州的。從年代上來講,也沒有先後,那麼為什麼一提起“上有天堂,下有蘇杭”,總是把蘇州放在前面呢?確是很有趣的事。
  唐代中葉,詩人白居易,先後出任杭州和蘇州兩地的刺史,對這兩個地方都有深厚的感情。在他的近三千首詩中,有不少是歌詠蘇州和杭州的。這些詩既可供藝術欣賞,也是後人瞭解唐代蘇杭歷史的資料。如《見殷堯藩待禦憶江南三十首,詩中多敘蘇杭勝事,餘嘗典二郡因繼和之》中:“江南名郡數蘇杭,寫在殷家三十章”。另一首詠:“蘇杭自昔稱名郡,牧守當今最好官”。詩雖只有兩句,使人知道最早把蘇州和杭州連在一起稱蘇杭,與白居易有密切關係;此外值得注意的是,那時已經總是蘇在前杭在後了。難道白居易厚蘇薄杭,偏愛蘇州?不。白居易更鍾情於杭州。他在《憶江南》中說得非常明白:“江南憶,最憶是杭州”,“江南憶,其次憶吳宮”。那麼詩中為什麼總是蘇前杭後呢?這是由於當時蘇州的地位所決定的。
  唐代蘇州地域寬廣,人口眾多。白居易詩中是這樣描述的:“十萬夫家供課稅,五千子弟守封疆”,“甲郡標天下,環封極海濱,版圖十萬戶,兵籍五千人”。他在杭州任上,曾把蘇州、湖州和杭州作過比較:“(湖州)殊冷僻,茂苑(蘇州)太繁雄。唯此錢唐郡,忙閑恰得中。”在蘇州任上時寫道:“曾賞錢唐嫌茂苑,今來未敢苦誇張”。這裡都反襯出蘇州的繁盛超過杭州。我們可以用歷史上的記載來印證白居易所說不謬。唐大曆十三年(778)蘇州升為雄州,成為江南唯一的最高等級的州(參見《資治通鑒》)。《元和郡縣誌》裡記載,唐元和年間,蘇州已有十萬零八百戶。這些都是杭州所不能及的。當時杭州僅是上州,三萬多戶,十來萬人口,和蘇州比,相差甚遠。白居易做過這兩個地方的長官,“我為刺史更難忘”,所以五次在詩中連稱蘇杭,絕非偶然。正因為此,白居易把自己偏愛的詩集,一份藏廬山,一份藏洛陽,還有一份就藏在了蘇州。
  南宋初年,范成大所撰《吳郡志》:“諺曰:‘天上天堂,地下蘇杭’”這是迄今為止所見關於這一諺語最早的記載。明代郎瑛的《七修類稿》則記為“上說天堂,下說蘇杭”,措辭雖有不同,意思卻是一樣的。有一種說法是:北宋開封地方有句俗話:“蘇杭百事繁度,地上天宮”;由此轉化為“上有天堂,下有蘇杭”。果真如此,諺語當在北宋年間形成。但若追根溯源,恐怕還要早得多。清代翟灝所作《通俗編》,根據北宋劉燾《樹萱錄》的記載說:“員半千有莊在焦戴川,極風景之勝,裡諺曰:上有天堂,下有員莊。”員半千是唐初人,高宗時對策擢上第,武則天詔入供奉,乃事五君,是個有名氣的清官。清官而居然擁有天堂般的莊園,實乃封建社會的怪現象。不過,由此得知“天堂”之說始于唐初。“蘇杭”連稱,前已說過,來自中唐。“上有天堂,下有蘇杭”,其實是仿“下有員莊”而來。私人佔有的莊園畢竟傳不了幾代,而蘇杭定會代代相傳。
  五代以後的蘇州,依舊繁榮。北宋時戶口甲于全國,“宣和間,戶至四十三萬”。以一戶五人計,當有二百十五萬人之眾(顧頡剛《蘇州史志筆記》)。杭州的發展也在逐步加快。尤其宋室南渡,在杭州建立了小朝廷,歷時一百五十多年,成為當時全國政治、經濟、文化中心,不是蘇州可以抗衡的了。即使如此,蘇州的經濟地位,仍然舉足輕重。顧頡剛在《蘇州史志筆記》中就說:“自錢僚國吳越,北宋都汴梁,南宋都杭州,物質之取給予蘇州者日多。”民間諺語“蘇湖熟,天下足”、“蘇常熟,天下足”,終把蘇州放在前列,足以證明蘇州的重要。
  物換星移,現在有人認為杭州是省會,又比蘇州美,理應杭在蘇前。確實,杭州的自然風景勝過蘇州,風姿綽約的湖光山色使人留連忘返。但蘇州也毫不遜色,外表看似平淡,點綴在城市中的大小園林,置身其間令人陶醉。如果說杭州是一覽無遺的外美,蘇州則是含而不露的內秀。孰優孰劣很難比較,只能說各有千秋。
  還有人說,稱“蘇杭”是為了押韻,前句“天堂”結尾,後句只能稱“蘇杭”,稱“杭蘇”就不押韻。其實不然,如果上句換成“上有天都”,下句豈不是就可以“下有杭蘇”了嗎?顯然押韻之說站不住腳。所以時至今日還是蘇前杭後,也許是相沿成習,但更主要的原因是由歷史決定的。流傳甚廣的說法!就好象說,天上雷公,地下陸豐一樣!“上有天堂下有蘇杭”的說法,可追溯至唐代。可以分兩半來說,前半是將江南比作天堂。唐詩人任華曾在《懷素上人草書歌》吟詠:“人謂爾從江南來,我謂爾從天上來!”這應該便是將江南比作天堂的濫觴。在此之前,江南曾因其在南朝的繁華而被稱作“佳麗地”,尚無將其比作天上的先例。“佳麗地”的名頭在唐朝得以繼續,且有將其他地方擠出這一行列之勢。
  另一半是以蘇杭二州當作江南的頭牌,這在唐後期也很明顯。個中的關鍵是白居易的品題。白居易曾歷任杭、蘇二州刺史,他在二州任上寫過不少誇讚當地的詩篇。但是,起先他還只是單誇杭州。任杭州刺史時,他與身為越州刺史的元稹誇口,稱:“知君暗數江南郡,除卻餘杭盡不如。”後來他為蘇州刺史,又稱蘇州“甲郡標天下,環封極海濱”。從此他便以蘇杭並稱,頗以曾為“蘇杭兩州主”而自豪。到晚年他回到北方,對蘇、杭二州更是念念不忘。他在和殷堯藩的一首詩中寫道:“江南名郡數蘇杭,寫在殷家三十章。君是旅人猶苦憶,我為刺史更難忘。境牽吟詠真詩國,興入笙歌好醉鄉。為念舊遊終一去,扁舟直擬到滄浪。”不言而喻,“上有天堂下有蘇杭”正是這一品題與將江南比作天上的口碑的合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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